*有空精修
“那些狗即使被抛弃了,也还守在家门前啊。”明德看着路边偶尔出现的房舍前的家犬,悲从中来,“都是丧家之犬啊!”
他们这些人,不也是丧家之犬吗?
这一路上他丢了很多东西,几乎遗失了所有的值钱物品,只有樟木箱中的孤本,平整地躺在里面。到达长沙的联合大学报道时,报到处的同事甚至以为是来了乞丐。
还是校长认出了自己,赶紧把他带回临时住处洗刷干净,吃了顿热乎饱饭。
“你这吃相,倒是无论何时都如此斯文。”校长笑着看明德的模样,即使此刻饥肠辘辘,依然举止得当。纵使涵养如自己,也是难做到这样程度的。
明德跟他开玩笑:“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古板。”
哪里是骨子里的古板。
他父亲是晚清进士,自小就在高压下成长起来的人,总有抹不去的习惯。
长沙城很快遭到了轰炸,他随着联合大学撤退到了昆明,在西南联大教书。
他想过会远离故园很久,却从未想过,再回北平,已过九年。虽然与同批前往李庄的同事相比,自己这九年没有多大建树,却也写出不少颠覆传统认知的论文。
照校长的话说,他不是个善于言辞应酬的,专心学术才是最好的出路。
其实他很想融入社会,也想愉快的人际交往,偏生自己是个慢性子,论文写的多漂亮,嘴就有多笨。
他推辞了系主任的工作。
“校长,您别给我出难题了。”明德坐在校长办公室里,一直顺着他意思,对他照顾有加的校长却坚持让他主持系中学术研究,不肯让步。
面对正在进行的戏曲改革,他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。如此的改革,虽有助于人民了解抗战的艰辛,却渐渐失去了其中纯粹的东西。
下一步改革的,如果是学术界呢?
秦始皇功绩会不会被全盘否定,只留暴君之名;读书人看了千年的四书五经会不会被全部打为封建糟粕,而无视其中的珍贵价值;早已长眠地下的人被拖出来,分尸鞭笞,挫骨扬灰?
他叹气,将报纸上刊登有明定陵发掘的一页揉成一团,扔进办公室的垃圾桶。
那几本自抗战时就跟着他的孤本,摆在老图书馆里,最开始的地方。
“打倒帝国主义走狗!”
“学术不纯,资本复辟!无产阶级的叛徒!”
他脖子上挂着一块粉笔写着字的牌子,站在露天操场上,两个腕别红布的年轻人按住他的肩膀,其中一人提脚,在他膝盖窝里踹了一脚:“跪下!”
他右腿一软,左腿却支撑着身体,本身洁净陈旧的中山装蹭上些许血迹。
“我凭什么要跪。”
一个女孩儿指着他的鼻子,喊道:“你在论文里掺杂反政府言论!是人性的败坏!是进步制度的倒退!”
他看着那个女孩,挂彩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嘲讽之情:“你知道我论文里,都写了什么吗。”
每日被拉出去,得了一身的伤,晚上就在干草铺的牛棚里缩一晚。
劳改大队在湖里打捞上来了他的尸体。
他活过了日军轰炸的岁月,熬过了无数个前途未知的夜晚,冒着被搜查的危险,从北平走到长沙,再护着学生前往昆明。
他都熬过来了。
他终是死在了那一年的冬天。
几本书从书架上掉落,一束阳光自窗户玻璃凹陷处照进图书馆,聚成一个亮点。
“走水了!救火!”
最先点燃的就是他随身携带,奔波千里的几本孤卷。终于在国泰民安后,烟波中成灰。
也算,去的完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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勇于挑战,看看能存活多久
南渡部分灵感来自岳南老师《南渡北归》
此生心愿带着挂鞭去昔阳
十年开始时,笔者老家,明朝某非著名兵部尚书坟被挖开,焚烧。关键是,是从人家祖坟里挖出来的。
连他皇上万历都因为是神宗被破四旧了。